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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客

summary：架空。来源于河图大大的《不见长安》。好几年前就想写，当时写了一个大致的框架之后就被搁浅了。然后某天看周邦彦的“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的时候，突然想到这篇，决定重新填坑。

『我一个人走过万水千山，从没觉得孤独。开始觉得孤独，那是到长安之后的事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长安城。我花了一辈子，才弄清楚自己其实从没到过那里。』

晚秋时节。

村头古树下的青草叶上还凝结着昨夜的露水，封存着昨日的梦。

暮霭沉沉，月迷津渡。我站在岸边，看着船夫持着竹篙，驾着一叶小舟，劈开浓厚的晨雾，从一片藕花深处缓缓向我驶来。

“姑娘要去何方？老夫载你一程。”

“老伯，您可知湖心亭里有一座石碑？我要到那里去。”

雨又开始下个不停。在一片朦朦胧胧的雨幕中，自沿岸人家中升起的袅袅白烟，模糊了人间红尘的棱角，明明灭灭，瞧不真切。我打着青色的油纸伞，抱膝坐在船头。闲来无事，数着雨点散落在湖面上激起的层层叠叠的涟漪。船上堆着刚刚采下的新鲜莲蓬，洁白无暇的莲子躲在花托的孔洞中，隐隐泛出清香。

“老伯，可否向您讨要一支莲蓬？”

“姑娘轻请便吧。”

“多谢您了。”

拨开碧绿色的外壳，露出内里如水般的莲子，放入口中，苦涩俏皮地钻入舌尖，在余韵中藏着丝丝清甜。想起在我小的时候，每年秋天，娘亲都会亲手从新鲜的莲蓬里取出一颗颗白白净净的莲子，剥好，放在青瓷小碗中。

“姑娘，据我所知，那湖心亭已经有很多年都未曾被人造访过了。那里不过是留存着一段前人口中长安城的故事罢了。”

“您可去过长安？”

船夫怅惘的凝望着遥远的天际，带着一丝惆怅，轻轻摇了摇头。

不等小舟靠岸，我便迫不及待地迈上湖心亭。

地面上铺着的青砖早已失去光泽，几株低矮的杂草靠着夹缝里的一点泥土和常年湿润的空气顽强地挺立着。那石碑上满是尘埃，用手帕轻轻将岁月的痕迹从它身上拂去，露出隐没在历史长河中的一片并不起眼的字迹。那是一段关于长安的故事，关于百年前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先祖偶然间去到了长安城，回来后，用文字将那里的繁荣与富庶讲述给人们听，然后用刀雕刻于这石碑之上，给后人留下了一个绮丽的梦。

望着前人留下的印记，让我想起了一句诗：“晚泊孤舟古祠下，满川风雨看潮生。”和他不同的是，我是在清晨聆听历史的声音的。一幅长卷在我心中展开。那里青牛白马七香车，那里绿杨结烟垂袅风。那里有人久坐高楼，常握酒杯在手，歌尽诗三百，写尽人间悲欢。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如果我可以去到长安，此生足矣。

“老伯，麻烦您送我去渡口吧。”

我背着行囊坐上渡船，侧身扶着船舷回头望去，村落得轮廓在清晨的薄雾与农家的炊烟里渐次升起又飘散。船桨划开平静的水面，劈开了掩盖着这座世外桃源的迷雾。行过几里水路，已然看不见家乡的模样。

我路过了睡在夜凉如水的杨柳岸的书生，一睹过画楼上绣牡丹的洛阳小姐的芳容。兜兜转转，行过三千里的路，我终于来到了长安。

那里楼台浩荡，长街熙攘，叫卖声音宛转。那里衣香鬓影，人影阑珊，三月微风暖软。

我穿过四通八达的坊巷，看着络绎不绝的宝马香车从我身边行过，华丽的辇盖，晃动的流苏，映带着瑰丽的晚霞。世家大族的庭院中复道行空，双阙连甍，游丝绕树，娇鸟啼花。随着挟弹飞鹰的陵北少年穿过南陌北堂，五剧三条，隐隐朱城藏身于弱柳青槐之后。酒楼中佳气红尘，金盏相碰的清脆声响中伴随着壮志豪言与莺啼燕语，好一副纸醉金迷。¹

我站在朱雀大街的尽头，身后是长安城，眼前归乡的古道不再是来时的模样。

回头望去，有位姑娘婷婷袅袅地站立在城头。及腰的三千青丝乌云堆雪般盘在头顶，正中别着一朵盛放的牡丹。罩衫宽大的袖子和挽在臂弯里的披帛在身后迎风飞扬。腰上的璎珞腰封在日光的照耀下明遗琅琅。凤凰纹样顺着裙摆蜿蜒，生姿摇曳。²

城楼下，两位公子乘着骏马并驾齐驱。

我突然想到一个故事。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太极宫前的广场。两位玉树临风的公子站在太子李世民面前，三人举杯对酌。而后，寒光闪过。风止了，天上的云也静了，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六月的长安突然开始飘雪，将猩红的血迹，连同石砖上雕刻着的双龙的纹样，一同埋没在皑皑白雪中。致死，寇仲仍然拉着徐子陵的手，他希望徐子陵带着他未泯的如同白雪般圣洁的爱继续活下去，代替他看看李世民是不是按照答应他们的那样，做一个好皇帝。³

尽管我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真实与否，但我相信，每年芦花盛开的时候，总会有个人带着一壶酒，来到城南的湖泊边，故作潇洒的坐在一座并不醒目的墓碑旁，对着苍茫天地，将那壶烈酒一半倒于坟前，一半数尽饮尽，敬往昔，敬未来。

每座城市都有他的灵魂。我日夜兼程，跋山涉水，看过春花烂漫，看过秋叶飘零，不远千里万里来到这里，试图寻觅长安的灵魂。对于长安城来说，我们仅仅只是他的一个过客而已，在他以永恒为刻度的生命过程中，我等凡人只不过是一群展翅飞过的羁鸟，在他蔚蓝的天空上留不下一分一毫的痕迹。

他曾经让我魂牵梦绕，但如今，当我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我恍然失措。这里的长安不是我想象中的摸样。他已不再是盛世，我也无法改变他的面貌，那就让南山的桂花在我的梦中落满他的衣襟吧。

冰冷的液体滑落在脸颊上。

长安突然开始下雨，湿了繁华沧桑。

雨滴并不大，像一串细碎珍珠串成的帘幕，自高空垂下，将世界分割成两部分。冰冷的水珠毫无阻隔的洒落在皮肤上。它顺着纤细的眼睫，顺着圆润的指尖一路游走，最后汇集在心房。举起手捧一掬久违的甘霖，清凉，带着些自然气息的琼浆流过四肢百骸，让人自内而外的清爽润朗起来。

一队胡商牵着骆驼从我面前经过。胡人裹着头巾，身上穿着轻质的丝质长袍，手中执着的招展的商旗遮蔽住了我的视线。

等我的视野在此清明的时候，城楼上的姑娘和城楼下并驾齐驱的两位侠客已然不见踪影。

骆驼脖颈上系着的银制铃铛，随着走动一声一声的响，从街头传到巷尾。在那清脆的驼铃声中，我的思绪被拉得很长，别离了坐拥无限荣华富贵的长安城，一路向西北而去。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西域，像是一幅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古老卷轴，在中华大地西北的边陲徐徐展开。

骆驼宽大的脚掌踩在因很少有人踏足而显得格外细腻柔软，如同缎子一般的沙子中。留下的足印背向家园，那里是埋葬着祖祖辈辈的孤岛。

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连同着两盏红灯笼不停的摇曳。马槽里的木桩上栓着好几匹马，马儿不紧不慢的咀嚼着面前干燥枯黄的杂草，不时舔一口旁边沉淀着泥沙的浑浊的水。

客栈门窗紧闭，透过破旧的窗纱纸，可以看都里面昏黄的烛光和朦胧婆娑的人影。连着那不断溢出的浑厚酒香，给旅途中的人带去一丝久违的慰藉。

帷帽低垂的侠客，万种风情的老板娘，在他们的身上，又藏着些什么样的故事？

那一缕思绪飘飘荡荡，穿过胡骑凭陵，沿着河西走廊，乘着风越过玉门关前垂柳，又一路向南而去，最终回到了恬淡的江南水乡。

烟雾升起，遮盖住了通往远方的路途，将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小村落掩盖在一片烟水迷蒙之中，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睁开眼，远处被金黄色装点满身的秋山撞入眼帘。我枕着手臂躺在屋檐，怅然若失地望着远方。

东方的天际逐渐被染成了银红色。微风轻巧地穿过缕缕发丝，拂过细润的皮肤，带走夏日的炎热，带来秋的讯息。

树叶从头顶不知名的老树上落下，轻飘飘的。水分几乎蒸发殆尽的叶茎，用方正的小楷雕刻着独属于秋日的诗篇。那叶子一半是金黄，一半是竹青；一半是生机，一半是垂老。

我们看了半世的风景，多多少少都在各自的长安道上纵马奔驰过，看尽繁花三千。只是事到如今，我们累了倦了。我们告别纸醉金迷的温柔乡，选择无闻，归于平凡与庸碌，在各自的江南水乡的烟水迷离中与世隔绝，一直到老。

鼻尖一轻，蝴蝶扇动着斑斓的羽翼轻盈高飞，搅碎了一帘绮色的梦。

END.

一些碎碎念：感谢您看到这里，谢谢您的支持，给您鞠躬。

1.基本上就是脱胎于卢照邻的长安古意

2.是照着钟灵记里的一款汉服写的

3.最近在看大唐双龙传，仲陵上头，浅浅安利一下哈哈哈